安暖昭

一个新人写手

窈青身世章:【其二:空山新雨后,茅山竹屋中】

*《天魔本纪》主卷《天元纪年录》记——族初,育二子,长兄弃位传于幼弟,二世,王室起祸,帝长一脉隐居避世不出,从此绝踪。再传三代,第一次天魔大战皇长子廉晁殒身,二皇子太微娶鸟族公主荼姚,登临天帝位,育二子,长子润玉尊夜神位,幼子旭凤,执五方天将府,临火神,封誉六界战神。


*《上清天洲记》——脱离六界,不在五行,可从蓬莱仙境拜谒准入,或持天族皇天鉴令入,它不能行——鉴令唯天族皇室可知法形。


*《天地异闻兽》天元一万八千年整,麒麟兽老迈寿终,兽血枯不踪,请灵骨驻于五灵仙台(演武会广场)。又两年獬豸幼而殇,自此远古瑞兽尽。


*《卯日录》天元二十万一千一百一十二年鬼节,人界生乱,日月同天,海水倒灌,天生异象。


*《夜神狄沁录》天元二十万一千一百一十二年鬼节,人界生乱,日月同天,北辰星寡淡偏移,湮月移位。星宿生乱。



“仙子在看什么?”阴影处忽然显出一道身影,一道低沉的男声。


竹简合起,她回头。


几只朝起的花斑雀鸟,振翅惊飞,抖露泥土。飞速略过她的眼前。


扑棱扑棱地。


雨霁初晴,一片天青色高悬,茂密的盛楠树林深处,是一间小小的竹屋。天地间澄明无尘,剔透如同一块水晶。空气里是草木和泥土的味道,虫鸣鸟叫,一片生机盎然。


竹屋外有竹桌和竹凳,是用镰刀劈下然后用麻绳与米胶手工粘合在一起,冲作胡凳。随意的摆在有几片落叶的篱笆院里,还有一个随风前后摇摆的小木马。


“爹爹,爹爹,你最爱的是不是我?”


“爹爹最爱娘亲,然后最爱青儿。”


“..哼!爹爹是坏人,娘亲也是这么说的,青儿爹不疼,娘不爱,还不如山下村子里爱吃鼻涕的小虎。”


随着童音,风里携来他低沉清浅的笑声。


入鼻的是比青竹,雨水、新泥更清新的沁香,他的衣襟朴素而柔软。他的手指明明每一根都是纤细而修长的,可是却有力的将她托起,抱在怀里,轻缓而温柔的抚摸着她肉嘟嘟的脊背。


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骗小孩子的才是坏人,爹爹和娘亲,可不想做坏人。”


什么嘛!她趴在他的肩头,朝他吐了口口水——分明就是连骗人都懒得骗。


耳边又传来了浅浅的笑声,从胸腔里发出,在她软软的肚皮上颤开,像是夜里扇着扇子,拍在她身上的节奏。


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头侧。


“娘亲又在厨房了,我们去瞧瞧。”


什么?又去找娘亲?

她在他身上挣扎起来:“我不去,我不去,反正娘亲做出什么来你都觉得好吃。”


他轻轻的拍在她的头上,揉了揉今日他为她新簪的荷包揪。


“青儿乖。”


又是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头侧。


青儿乖,青儿乖,爹爹疼来,娘亲爱。青儿跑,青儿跑,娘亲追来,爹爹笑。


“不要头!”她指了指自己肉嘟嘟的脸:“这儿!”


他瞥了她一眼,点在她的额头上:“女孩子不可以这样。”


刚刚安稳下来的心情又不满起来,什么嘛!你们还不是经常亲亲又抱抱,当她和山下的李伯伯一眼,看不到吗?!


“不去找娘亲,不去找娘亲,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青儿!!”哇的一声,娘亲的哭嚎声炸响在她耳边。她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我们不去,我们不去,不要听你臭爹爹的话,我们不去,乖!”


她站在地上,几乎坐在娘亲的臂弯里。

无措的望向娘亲身后的爹爹,可是爹爹只是站在那里,似乎在凝望着她。


以往这种时候,他早就过来了呀。她手足无措,圆溜溜的眼里也泛起了泪水,可是狠狠吸了吸鼻子,手怯怯的拍在娘亲的背上。


“娘亲乖,娘亲乖,青儿治好病,很快就回来了。”


她模仿着,小小的手掌沿着娘亲的脊背,一下一下的捋着。口里还喃喃道,娘亲乖,娘亲乖。


噗通一下,娘亲一下子把她推开了,愤愤的瞧着她,狠狠亲了她一口,像是咬了她腮帮子一下一样:“坏青儿,你就只听你爹爹的话,从小就这样!”


娘亲把她小心的扶直,跑出了屋子。


她看着娘亲的背影——和村子里小虎,大牛的娘亲都不一样,她没有过于丰盈的体态,温婉成熟的面容,甚至没有她们笑起来显得慈祥的皱纹。


她就像..


就像前不久出嫁的小蝶姐姐。


窈青望着门外葱郁的竹林,她记得每一年他们都会栽上一棵竹子,纪念她的生辰。最初的时候,她还可以在院子里放风筝,骑大马,可是现在,院子够她跑上一会儿了,竹子,已经有几百棵了了。


“青儿...”爹爹把她抱在怀里。


眼里的泪水控制不住的一颗一颗滚了下来:“爹爹,娘亲,娘亲说青儿坏!!”


这绝对是她从小受过最严苛的教训了。


“怎么会,青儿最乖了。”


他语气里没有什么安慰,只是淡淡的,如此笃定的回应他。她的目光渐渐坚定了起来。


小时候,总会以为,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自己所牵引着的。


总以为,自己是可以做些什么的。


“窈青很快会治好病,然后就会回来,爹爹和娘亲等着青儿,好不好。”


她背后的大手一顿,爹爹的声音不愉起来:“青儿没有生病。”


她的心似乎把一只大手拧了一把,霎时忐忑起来。


没有生病?可是,爹爹会飞,娘亲不会老,只有她长不大,什么也不会做。还有...


“爹爹不是说,那一日那些坏叔叔的话,不作数的吗。”


窈青僵在原地,怯怯的瞧着爹爹的脸。紧紧咬起了牙齿。那些人是来抓她的!那一日抓住她威胁爹爹,都是她没有用。若是她再厉害一点,爹爹和娘亲也不会受伤。


爹爹保护娘亲已经很辛苦了。


窈青吸了吸鼻子,没有回应他。


他叹了口气,又把她抱在怀里:“青儿的决定,爹爹永远都会支持你。”


窈青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那些天上的伯伯是坏人吗?”


她见过两群来找爹爹的叔叔伯伯了,第一次来的人不由分说撸劫了她,还伤了爹爹和娘亲,肯定是坏人。第二次来的看起来讲些道理,可是她还是得问问爹地。


“不是。”爹爹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可是爹爹不想让青儿去。”


“爹爹刚刚还说支持青儿的。”窈青的声音闷闷的,从他耳侧传来。他无奈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嗯了一声,再不说反对的言语。


窈青深深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只要她跟在爹爹和娘亲的身边,这些人就会一直找过来,这一次只是受伤,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那些人是那样说的,爹爹一日带着她,便一日躲不下去。


不!她要保护爹爹和娘亲。


“爹爹说,青儿的秘密在天上,对吗?”窈青又确认的问了一遍。


“嗯。”


“只要窈青长大了,他们就不会再能找到我们了对吗。”


“...嗯。”


窈青不言语了,只是紧紧抱着他,直到娘亲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


窈青惊骇的看着得有小山那么高的包袱塞裂门框一般从狭窄的竹门里挤了进来,娘亲把东西放下,似乎牵扯到了伤口,控制不住的咳凑了起来。


窈青连忙跑上去,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娘亲可是能一掌劈死野猪的人,可是为了她柔弱的拿这么点东西就虚弱起来。


娘亲把她抱到一边,拿出一只小小的袖袋。


“这袋子里的东西放进去就不会腐坏。你想要什么就拿,这是村里李大伯的糖葫芦,还有王大娘的桂花糕,还有书,你不是最爱读书了吗,娘亲给你放了好多书,还有啊,这是给你的衣服,爹爹给你缝了好多,娘亲也买了好多,本想着你今年过年的时候穿的到的...”


“还有,这是你的被子,枕头,还有..还有...”


娘亲开始哽咽起来,窈青无措的站在原地,鼻头越发酸涩起来。


“还有,还有...”娘亲似乎想起什么来,从自己的脚踝上撤下一个小小的银环,不由分说的系到了她的脚上。


明明大一整圈的银环,霎时收缩到合适的大小。


窈青只听到一声铃响,银环便在脚腕上纹丝不动,也没有一丝声音了。窈青不解,她记得,这圆环,爹爹身上也有一只。


“这铃,你一刻也不要拿下,知道吗。”娘亲噙着泪水,万分郑重。


窈青慎重的点点头。


一封铁画银钩的帖子忽而递到她眼下,窈青抬头,是爹爹。


“这是一封拜帖,若青儿反悔了,就寻机会去找水神或风神。”


窈青蹙眉:“青儿不会反悔。”


爹爹蹲下来,又问了她一遍:“你若是去了天上,爹爹和娘亲是不能去看你的,你知道吗?”


“我不要爹爹来看我,娘亲也不许来!”


窈青强势的打断了爹爹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爹爹中剑,娘亲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再也不想看到。她留下,只会拖后腿而已。


“与其被抓走,还不如面对。”窈青抬起头,坚定而勇敢的瞧着爹爹。


她这一声说的极小,唯有身前的爹爹听到了。爹爹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沾染上笑意。窈青控制不住的挺起了胸膛。


“我与娘亲,爹爹更爱谁。”她目光灼灼的瞧着他。


她这么聪明,这么勇敢,他这一次总会改变主意了吧。


“娘亲。”爹爹如沐春风,从容的让她丧气。


窈青皱眉,转头质问着:“娘亲呢?!”


娘亲还在抽泣,却连不假思索的回答:“爹爹。”


窈青哼了一声,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一把将娘亲手里的袖袋扯到自己手里:“我走了!”


小手伸进袖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心念一动,竟然是她两百岁时候喜欢的娃娃,她只是忽然想到了而已!窈青狐疑回头——娘亲到底往里面装了多少东西。


“等等。”爹爹忽然出声,他徐步来她面前,掏出帕子一如既往的为她擦了擦脸,将帕子塞进她的手心里问:“可要爹爹和娘亲送你?”


窈青摇了摇头,吸了口气:“窈青爱爹爹,也爱娘亲。”


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可是他懂她在说什么,娘亲也懂。


“你这孩子,真是太像你爹爹了。”娘亲啜泣起来。


爹爹含笑:“青儿自然是像我的。”


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他蓦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恰逢清风徐来,扬起他身上的素袍和肩上乌发。


窈青摸上自己的脸,怔怔的瞧着爹爹。直到许久之后,连他们两个人的面容已尽数模糊,却还记得爹爹此刻的微笑和娘亲看她的缱绻,成为她心中永不消弭的力量,也成为了她永远不敢面对的伤痛。


“爹爹不是说女孩子不可以亲脸的吗。”


窈青得意起来,看吧,你就是舍不得我。爹爹但笑不语,反倒是娘亲听见这话瞪大了眼睛。


“你爹爹还说过这样的话?”娘亲睨了爹爹一样,爹爹溺宠回望,笑的更深了。


娘亲来到她的身侧,蹲下,悄悄对她说了些什么。


窈青听闻,瞠目结舌,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攒着爹爹的帕子,逃一般离开了竹屋。


“爹爹,娘亲,我很快就回来!”


那个晨阳,她看了她心中的小屋一眼,便不回头的跑出了竹林。和无数个她下山玩耍的日子一样,高高的跳起,雀跃的奔跑,欢悦的大喊。


仿佛这样。


她无数次被绑劫的记忆,爹爹和娘亲面对那些人的故作冷漠、隐藏在他们二人眼中的痛楚便尽数不见,她也可以装作没有听见天上来人对爹爹的胁迫。


可以任性的不吃娘亲做的难吃的饭。可以求爹爹给她一个晚安吻。


可以在黄昏的的彤云下将鞋子甩给他们清洗,躺进满是皂角味道的被子里。



“两位仙上呢?”


仙上?


爹爹说过,天庭里称呼他们为仙上。


窈青摇了摇头:“只有我。”


仙使眼里闪过了然,露出悲悯——传闻沉央仙上只眷其妻,不顾其子竟然是真的。


仙使拉起她的手:“我们走吧。”


窈青点了点头。强压下初次飞行的恐惧,很快便适应了腾云驾雾的感觉。流云环绕,穿流而过,窈青没有回头,看她栖息的山头一眼。


——爹爹,娘亲,走吧。


等窈青长大去找你们。


九重天上,琼楼玉宇,雕梁画柱,灵鸟盘桓,华美雍容的城池鳞次栉比。可是这里没有泥土的芬芳,没有空山新雨的剔透,没有清涧的幽静。没有雀鸟鱼虫的宁和。


九霄云殿上,窈青见到了那个将她从爹爹和娘亲身边夺走的帝君。


他一身衮服,十二冕旒,贵气逼人。可窈青却觉得,这神君远不如爹爹。奇异的,她内心的湖泊忽然沉静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窈青。”


“生辰何几?”


“清河年六十一年。”


“回陛下,换成天元历也就是——天元二十万一千一百一十二年。”


“哦?”太微的脸色蓦地变了一下,他缓步走下玉阶:“本座也有两个儿子,子离父母最是思念。窈青,你来这里,可会害怕。”


窈青被他牵起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一颗树种,蓦地投入静湖之中,她抬头,却是一种静静的排斥。意识霎时恍惚了起来,仿佛不似自己一般:“陛下为六界之主,是为君父。窈青不怕。”


“哦?”太微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深杳的思忖在他眼中沉浮。他蓦地提手,毫无征兆的探向窈青的元灵:“我听闻你元灵不稳,本座且帮你看看。”


天帝手虚虚一抓。


龙吟清啸。


窈青瞳孔霎时成梭,明明从未听闻任何仙人之事,却立刻明白过来她面前的是一条修为精深的龙。


那棵树种霎时就破皮而出,土流一般粗滚的巨蔓试图扎进谧湖之中。滋蔓疯狂衍生,炽狂的奔流着,将她体内原本被静心呵护的堤坝霎时撞破,宁和的气息变的狂躁起来。


忽而铃声大作。


眼前的场景开始疯狂变化。


天帝还是那个天帝,她的身形却如同抽条的柳枝,五六岁的娃娃转而成了豆蔻少女。


铃声变的癫狂尖锐至极。发出了最为凄厉的怆然悲鸣。戚绝的声音,穿透九霄,却悄无声息,一种诡异的灵波,霎时挣脱太微设下的重重结界。


似一道毫光,流降到另一只铃铛身上。


坠着长长尾巴的毫光没入一只骨节均匀的手掌,碎成齑粉,少女痛楚的悲鸣从中传来。那一双清雅高华的眼里席卷过惊怒。


一霎之间。


九重天阙,四方神将,百万天兵。具数穿破,悄无声息。


他堂而皇之的来到了九霄云殿上,还携着一个轻飘的灵巧身影。


一只看似纤细而脆弱的手,透明的仿佛能看到青色的血脉。灵宝阁中受吸引而出的玄铁斧骤然撞上他的掌心,悍然的气波环形涤荡开来。


一圈又一圈。


鬼影幢幢的悍斧,狂怒而来,却再难进分毫。那薄薄的手掌,岿然不动,任由罡风烈列。至高无上的天帝骇然起身,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他们只留给他一个侧影,没有半分的顾忌与敬畏。


两个身影,一白一黄,深秋初雪,雪覆枫叶,一面融冶与缱绻。


作者有话说;


《天魔本纪》登场于第四十二章


《天地异闻兽》登场于第三十八章(并不重要,只是说明窈青一直在调查自己的身世)


重要!这一章叫窈青的那个男人不是润玉,是之后的铺垫。


天元二十万一千一百一十二年鬼节是窈青的生辰。


爹爹和娘亲很爱窈青是可以看出来的,一个是临秀哪里窈青的表现,还有初丹提及的时候窈青的打断都是因为她很清楚父母是爱她的,天界的流言都是假象。一个是窈青很喜欢用她的百宝袋,很宝贝她的手帕,二是,窈青莫名的自信和洒脱,都是从小父母恩爱培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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